米歇尔·乌勒贝克(1958—)是20世纪90年代才登上文坛的法国作家,但是他仅有的两部小说,尤其是第二部小说《基本粒子》却引起了巨大的反响,形成了一种令人注目的文学现象。
法国文学一向在世界上具有重要的地位,它的作家作品、文学思潮,特别是20世纪的各种现代主义的文学流派,对其他国家的文学都很有影响。然而随着现代主义的衰落,法国文学从20世纪80年代以来越来越趋向于通俗化,虽然不时有一些畅销书出现,却始终未见在内容和形式上独具特色、在文学发展方面具有开拓意义的作品。因此,从了解法国文坛动态的角度出发,即使只是为了探讨《基本粒子》取得成功的原因,这部小说也是值得翻译和介绍给我国读者的。
《基本粒子》以交叉叙述的方式描写了布吕诺和米歇尔这两个同母异父的兄弟的不同经历。米歇尔从小喜欢凡尔纳的科幻小说,热衷于化学、生物学、天文学以及用克隆方式进行无性繁殖等科学技术,最后出于对人类世界和社会现实的失望,他研究和创造了人类无性繁殖的理论,导致了现有人类的灭亡和新人类的诞生。另一方面,源自美国的追求享乐的风气自20世纪50年代以来侵袭了法国,导致法国社会家庭解体,道德沦丧,布吕诺也成了法国70年代性解放潮流的代表,最后进了精神病院。因此,《基本粒子》无疑是一部反映法国当代社会现实的小说。
小说实际上描绘了美国式的文明在法国兴起和衰落的过程。它通过主人公们或是自杀,或是患精神病等悲惨结局,告诉人们,恣意放纵和穷奢极欲并不能给人带来真正的快乐,而只能使人备感空虚,最终走向死亡,其中女主人公安娜贝尔的这段话很有代表性:
“我没有得到幸福生活。我觉得我过分看重了爱情,过于轻易地委身于人,男人一旦达到目的,就不要我了,使我陷入痛苦之中。男人并非因为产生了爱情而做爱,而是因为冲动。这么明显而司空见惯的现象,我却花了好多年才闹明白。我周围的所有人都是这样生活的,我在一个解放的环境中发展,但并没感到刺激和引诱的任何快乐,甚至最终对性生活产生了反感……今天我们觉得处在一个大家外出寻欢作乐的时代;尔后呢,我们就面临了死亡的情形……这种忧思开始得很早,我发现有些25岁的男人就受这种忧思折磨,以后日甚一日……实际上,我希望人生快快结束。”
安娜贝尔本来是个淳朴少女,后来在世风影响下误入歧途,最后凄凉地患病死去,没有得到真正的幸福和爱情。她的经历和切身的体会,以及其他男女主人公的沉沦和堕落,校园生活中的残忍行为等等,都是对西方当代社会的揭露,对于我国的读者,特别是青年读者来说,应该说是具有一定的现实意义的。特别可贵的是,小说不仅记叙了各种崇拜魔鬼的教派逼人流产、分食胎儿,以及杀害婴儿等残忍行为,并且指出,所谓的魔鬼崇拜者,其实既不信上帝,也不信魔鬼,而只是一些“摆脱了道德约束”的恶人,他们“在享尽了性快乐之后,就转向了更加广泛的暴力乐趣”。而“自60、80年代以及随后的90年代,道德价值逐渐被摧毁,是一个合乎逻辑的、不可抗拒的过程”,这就充分揭露了邪教的本质,对西方的现代文明是极为有力的抨击。
《基本粒子》在艺术形式上有独特的创新之处。它的叙述虽然采取了交叉和倒叙的形式,但是条理清楚,词句流畅,显然已经摆脱了现代主义小说模糊朦胧、扑朔迷离的一面。它对自然科学的重视,令人想起左拉的作品,这也是乌勒贝克被称为新自然主义小说家的原因。书中的议论与描写交叉或重叠,是受法国19世纪著名作家萨德侯爵的影响;小说从现在写到未来的2009年以后,又可以看出凡尔纳风格的痕迹。总起来说,《基本粒子》吸取了以往许多有益的创作经验,在科技迅猛发展、思想观念日新月异的今天,形成了自己的特色。
由于描写的内容是美国式的文明,特别是性解放的观念在法国的兴起和衰落的过程,小说比较多地涉及了性描写,其中主要是所谓“自然主义者中心”或“交流中心”这类色情场所。不过综观全书,这类内容虽然较多,但很少具体细节的描绘,与萨德的某些诲淫式的文字是完全不同的。小说着重揭示了追求享乐的人,从纵欲必然走向一切欲望消失、求医和死亡的过程,尤其是揭露了邪教在这类场所的毒害作用,无疑具有进步意义。